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25冊封(7)

關燈
25冊封 (7)

了?非要倒貼上去招人罵是不是!”

邵氏話越說越重,靜嘉一個沒繃住,淚珠兒便啪嗒一下兒砸到了地案上。邵氏嘆了口氣,坐回了軟榻上。“你也不必哭,娘如今說你都是為你好,免得你來日吃了虧,哭都沒地方哭去。雲萱,去取戒尺來,這孩子沒個傷疤就不知道疼,最好今日讓你一次把教訓都記下來!”

靜嘉淚眼朦朧地擡起頭來,不甘心地頂了一句:“我不過是拽了下毓慎的袖子而已!”

邵氏才平息下去的怒氣,轉瞬又被靜嘉挑了起來。“合著那詩會是我要去,是你嫂子要去,是你妹妹要去是不是?”

靜嘉理虧,不敢再頂嘴。

雲萱已是取來了戒尺,邵氏拽過了靜嘉左手,擼起她袖口,當即便在靜嘉晰白凈利的小臂上打了下去。靜嘉吃痛,眼淚滿溢,邵氏看也不看,又是重重打了四下。靜嘉白嫩的小臂上,立時便出了五道紅印子,

靜嘉緊抿嘴唇,只漏出幾聲幾不可聞的輕哼。既沒告饒,也未呼痛。

這般懲戒過,邵氏方松開手,信自將戒尺丟的遠遠,側目向一側,似是不忍去瞧靜嘉。“你這幾日就呆在宜寧院裏閉門思過,以後也不許再與孫毓慎單獨見面,若是讓我知道,你就去跪祠堂吧!”

靜嘉胳膊上火燒火燎的疼,眼裏含著淚花兒,踉蹌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上道告退,低著頭就出了耳房。

靜雅沒料想邵氏會罰的這麽重,見靜嘉淚汪汪的模樣,也猜到了有多疼。素日積蓄的不滿,一時間便報覆了回來。靜雅目送靜嘉出去,心生快意。

這廂靜嘉才走,邵氏便卸下面上的怒意,只是一臉疲憊,喚來了雲苗。“去請宋郎中過府,讓他看二小姐臂上的傷可打緊,再送些活血化瘀的藥過去,囑咐姚黃幾人給二小姐敷上。”

雲苗稱是而去,邵氏一手扶額,長喟一聲。

趙菡和母親一同度過的年月並不長,與現在的趙夫人莫氏,只有十分客氣的疏離。眼下見邵氏一面嚴厲地責罰靜嘉,一面又是無微不至的關懷,深感不易。素日對待婆母的順服,更添上了三分恭敬。“二妹妹既然知錯了,母親就別再生氣了,您如今還是雙身子呢。”

邵氏擺了擺手,“這丫頭一向讓我省心,偏偏在孫家的事兒上,總是拎不清。咱們家又不比從前,你公公現在是太子少傅,孫家的大少爺卻是臨淄郡王的伴讀,我是怕你妹妹今日不慎,以後害的全家都跟著栽跟頭。”

經邵氏這麽一說,趙菡很快的明白過來。邵氏的氣憤,不僅僅是對靜嘉的擔憂,更是為著倪府上下思慮。邵氏見趙菡若有所思的模樣,勉強擠出了個笑。“菡兒啊,娘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敦堂和靜嘉這兩人,都比不得你。這家早晚是你來當,你可得多照顧著點兒妹妹們。”

趙菡不敢輕忽,忙表態:“娘放心,媳婦自然會為咱們倪府考慮,為相公、為妹妹們考慮。”

邵氏虛浮一笑,點了點頭。“你這麽說,娘就放心了。行了,你和雅姐兒都先回去吧。你得閑就去‘明月引’看看嘉姐兒,把這利害關系與她再說說。你們年齡相仿,說起話來更方便些。你是她親嫂子,她必會聽你的。”

“是,那媳婦先告退了。”趙菡起身向邵氏一禮,與靜雅二人一並出了德安齋。

且說靜嘉臂上的傷,宋郎中雖開了些藥,但到底是留下了淡淡的淤青,幾日都未能化去。姚黃使人報予了邵氏,邵氏一面心疼,一面又想讓靜嘉能長次教訓,強忍著沒去看她。

靜嘉心情灰落,連帶著“明月引”中都是揮之不去的低氣壓。

不同於上次從孫府中回來的受罰,靜嘉有敦堂、靜嫻二人開解,很快便調整了過來。此番受罰,靜嫻已是納入宮中,敦堂又在軍營。靜嘉鎮日郁郁寡歡,女紅不做,書也不讀,只是對著窗外的小綠發呆。

趙菡間或來了幾次,靜嘉倒是客客氣氣地和這位嫂子說了會兒話。而趙菡一想與靜嘉分析毓慎一事,靜嘉便笑著打斷趙菡:“嫂嫂說的,我都明白,這種糊塗事,靜嘉來日必不會犯了,還請嫂嫂放心。”

趙菡被堵得無法,最終放棄。

姚黃幾人每日挑著俏皮話兒逗靜嘉,靜嘉亦會附和兩句,卻不肯多接茬。

好在,靜嘉閉門思過的第五日,敦堂從軍營裏回來了。

44峰回

敦堂回府向父母請過安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明月引”看望妹妹。靜嘉去詩會的事情,他是從毓慎處得到的消息。敦堂從來沒想到,自己只是開玩笑般在臨淄郡王和毓慎面前一提,毓慎便當真給靜嘉想了法子。

若不是臨淄郡王對毓慎太信任,就是毓慎對靜嘉太重視。

而這兩種可能,之於敦堂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結果。畢竟,不論是兄弟的平步青雲,還是妹子的幸福,敦堂一視同仁的在乎。

毓慎與靜嘉青梅竹馬,父親又默許了兩家人的往來。敦堂看待毓慎,早就是以準妹夫的眼光。

只是敦堂沒想到,這件事竟會讓母親知曉,還害的妹妹受了罰。他雖知道此事於禮不合,卻沒料到母親會這麽生氣,還拿戒尺打了靜嘉。

倘使僅僅是閉門思過,敦堂反而會覺得沒什麽,能讓自己這個妹妹受些管教,少想點兒有的沒的,未嘗不是件好事兒。可如今這般重懲,敦堂不由得替妹妹抱不平。

左右靜嘉都是要嫁給毓慎的,這次詩會,又有毓慎和自己在,靜嘉能出什麽大事兒?母親實在是杞人憂天!

不過,也說不準是靜雅這丫頭煽風點火,才害的母親格外生氣。

做著種種猜測,敦堂已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明月引”門前。姚黃見是敦堂,喜不自勝,忙上前行禮。“大少爺可算回來了,二小姐自打被夫人罰了,一直悶悶不樂,奴婢們嘴笨,哄不好小姐,就盼著您趕緊回來說和說和呢。”

敦堂皺了皺眉,邁入了“明月引”中,高聲喊道:“丫頭,哥回來了!”

靜嘉聞聲,自碧紗廚中迎了出來,見敦堂笑的親昵而包容,靜嘉直撲向哥哥懷中。“哥,你怎麽才回來啊。”

敦堂笑著拍了拍靜嘉的背,把靜嘉從懷裏拉了出來。卻不防,靜嘉臉上淌著淚痕,眼底還掛著濕濡。敦堂忙不疊用指腹抹掉了靜嘉臉上的淚,哄道:“怎麽哭了?還難過呢?娘已經不生氣啦,適才我去請安,還催我趕緊來瞧瞧你,怕你有事兒呢。你哥我好不容易回來,你就這麽迎接哥哥?”

靜嘉其實不過是一時情緒波動,沒控制住,聽敦堂如是說,拿手背胡亂蹭了蹭臉。“我沒事了,不難過,就是詩會去不成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毓慎,只怕要害的他白忙活一場了。”

敦堂沒料想靜嘉這麽說,蹙眉問:“你就這麽想去詩會?”

“沒、沒啊。”靜嘉見敦堂誤會,趕緊解釋,“我就是怕麻煩了毓慎而已。”

敦堂將信將疑,仍是不放心地叮嚀:“娘這回這麽生氣,就是氣你要去這詩會。要我說也是,你個女孩子家家,繡繡花看看書不是挺好嗎?非要湊這個熱鬧。你總惦記著這些有的沒的,娘能不打你嗎?”

被敦堂一指責,靜嘉立時不高興了。“哥,我哪有非要去?當初告訴毓慎的是你,賴我想去的也是你。母親一生氣,我不就認錯了嗎?”

敦堂脾氣直,說話也直。他覺得靜嘉說的沒道理,便直接反駁,此時聽靜嘉這般說,覺得確然如此,也直接承認了下來。“是哥嘴快,讓毓慎折騰半天,還讓你挨了罰。一會兒哥就去找毓慎,替你支會一聲兒,你放心就是。”

靜嘉一拳頭砸到了棉花上,沒了脾氣,見敦堂認真的表情,終於露了笑。“哥,你真好。”

敦堂自豪地挺了挺胸,“哥啥時候對你不好了?你放心,到時候詩會上,哥挑幾首寫得好的詩抄回來給你看,保證你身臨其境!”

靜嘉不由翻了個白眼,哥……就你那文學水準,聽的出誰寫得好誰寫得壞麽!

然而,敦堂回了“喻義堂”,急的並不是出去找孫毓慎,而是讓趙菡與他重新講了遍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聽是靜雅來找的趙菡,敦堂不免沈了臉。“三妹自小就和二妹過不去,她們姐妹二人的事情,你以後不要攙和。三妹愛無事生非,不得母親喜歡,宋姨娘亦然。去詩會的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二妹妹和毓慎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其實不打緊的。”

趙菡沒想到敦堂會怪自己,怔忡片刻,方解釋著:“三妹妹來找了我,我總不能裝聾作啞,畢竟涉及二妹妹清譽,我也不敢擅作主張啊。”

敦堂沒往心裏去,大大咧咧道:“三妹再來找你,你推脫不見就行。”

趙菡猶豫了一下,沒有和敦堂爭執,順從地點了頭。過了片刻,才續上話兒。“那日我瞧著母親的樣子,其實不是很滿意孫少爺,她同我說了不少,話裏話外,都好像不太樂意結這門親呢。”

敦堂不信,堅持己見。

“也就是為了這次的事兒而已,擱以前,我還覺得毓慎和靜嘉未必能成。毓慎不是長房長孫,二妹嫁過去也是低嫁,有點委屈她了。可如今毓慎是皇子伴讀,來日興許還能考個狀元,前程似錦,爹娘沒必要放著知根知底兒的人家兒不理。”

趙菡張了張嘴,沒多說什麽。

小姑子的婚事,到頭來還是要婆婆一手操辦。這位孫少爺究竟能不能成姑爺,還未可知。為了這件事,與好不容易回趟家的老公吵架,實在是不值當。

思及此,趙菡溫柔一笑,含嬌帶怯道:“相公先去沐浴吧,我已經讓人燒了水了,換身兒清爽衣裳,晚上還要去德安齋一同用膳呢。”

誰知敦堂擺了擺手,“晚上再說吧,我還得替二妹妹去跑個腿,找趟毓慎。若是耽擱了用膳,你替我和爹娘說一聲兒。”

不待趙菡多說什麽,敦堂已是整整衣領,大步邁出了喻義堂。趙菡失落地望著敦堂背影,低嘆了聲,回身入了耳房。

敦堂與毓慎交代了事情原委,毓慎倒是沒什麽失望之色,哥兒倆聊了兩句彼此近況,便別過了。然而兩日後,距離詩會還有一天,倪府來了位稀客——臨淄郡王岳以睦。

臨淄郡王來的時候,已是遲暮時分。 倪子溫正與敦堂在德安齋的書房裏交流著政治信息,靜嘉也在敦堂的求情和邵氏的心軟下被放了出來,與靜雅、趙菡二人陪著邵氏說話。

劉管家一溜煙兒似的闖進倪子溫書房時,倪子溫還責備了一句,待聽說臨淄王到,忙拉扯上一大家子人,當然,他讓邵氏以外的女性都回避了,然後,殺到門口跪迎。

靜嘉晃晃悠悠地回了“明月引”,心道今晚的晚膳,怕是要在宜寧院裏用了。殊不知,臨淄郡王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怎麽不見二小姐?”

倪子溫的心砰砰多跳了兩下兒,“回王爺的話,小女……小女回避了。”

臨淄王朗聲一笑,“倪大人啊倪大人,小王只是克妻,不克您閨女,況且,據小王所知,二小姐才滿十歲吧?這回避的也太早了些。”

倪子溫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而不待他解釋,臨淄王已是為他開脫了。“也罷也罷,人之常情,倪大人是儒門弟子,小王理解。”

倪子溫不好多說什麽,只能躬身把臨淄王請入了府中。邵氏大著肚子,臨淄王十分體貼地道:“倪夫人身子不便,回去休息就是,小王與倪大人說幾句話便走。”

邵氏只當是朝中政務,自己婦人家聽不得,並未以為臨淄王是額外關懷。因此沒多推脫,向臨淄王一禮,便回到了德安齋。

倪子溫被臨淄王搞的心律不齊,憋了半天,才問:“不知王爺找臣所為何事?”

臨淄王純良地笑。“小王是來邀請令愛來參與賞荷詩會的。”

……靠,你個不要臉的禽獸!倪子溫在心裏罵了一句,老子又不是沒參加過什麽詩會,豈不知都是一群自詡風雅的男人聚在一起唧唧歪歪?真有本事的人,可不是靠做兩首詩填兩個詞發家的。

見倪子溫沈默,臨淄王補充說明。“倪大人不必擔心,同行的還有趙將軍家的二小姐,孫翰林家的大小姐,這兩位都是倪二小姐認得的。”

“臣鬥膽請問王爺,您讓小女參與這詩會做什麽?”

臨淄王笑的坦蕩,“賞荷,品詩。”

倪子溫十分猶豫,自己老婆剛為了這個詩會打了靜嘉一頓,自己若是首肯靜嘉去了,會不會後院失火啊……見倪子溫臉上表情不定,臨淄王淡然道:“既然倪大人默許了,那屆時小王便派車來接二小姐。晚膳前,必定完璧歸趙。”

“……”倪子溫為官數十載,與這臨淄王打交道也不是一回兩回,素日只覺他沒有太子穩重,性子囂張些,為人品格和辦事能力還是沒話說的。經今日這次,倪子溫真心想給臨淄王打哥差評。

您玩的這無賴招數,實在太給皇家的“法術勢”抹黑。

然而,君君臣臣,臨淄郡王話說到這份兒上,倪子溫也沒膽兒再反駁,只得稱是。

是夜,邵氏與靜嘉都是輾轉難眠。一個愁,一個喜。

唯有喻義堂中□旖旎……夫婦二人睡得好香(艷……劃掉)。

45路轉 [捉蟲]

靜嘉沒想到臨淄郡王會親自上門邀請,更沒想到父母二人會同意。六月廿七,在母親薄怒未消的註視下,靜嘉和敦堂一並出了府。

來接靜嘉的是一位自稱阿童的小太監,他年紀看著不大,卻一腦門子的機靈勁兒,小圓眼睛,時不時就轉一圈兒。“奴才阿童問大少爺、二小姐安。”

陪靜嘉前去的照舊是姚黃魏紫二人,兩人稱阿童一聲童公公,阿童卻不肯應。“兩位姐姐都是伺候二小姐的人,不必與奴才這麽客氣。若讓咱們王爺知道了,定要責奴才在二小姐面前拿大。”

靜嘉聽他說話俏皮,語聲又幹脆利落,不免心生好感,當下吩咐著。“阿童既這麽說,你們倆也別矯情了,只要讓阿童知道咱們是尊敬他的就夠了。”

阿童連忙一揖,“還是二小姐體貼,咱們這就往十剎海去了。奴才的車要是趕得不好,讓您覺得顛了,您只管說。”

靜嘉抿嘴輕笑,頷首道:“有勞你了。”

姚黃魏紫亦是向阿童行了半禮,阿童躬著身兒往側面退了退,姚黃扶著靜嘉踩上墊腳的木階兒,上了馬車裏。

因著期待見到毓慎,靜嘉一路沒人說話,都不覺得無趣,嘴角反而一直噙著笑。姚黃魏紫見了,少不得覺出蹊蹺。因馬車裏熱,魏紫始終替靜嘉搖著扇,坐得離靜嘉更近,與姚黃對視一眼後,魏紫先是問道:“小姐今日怎麽這麽高興?那詩會十分有趣嗎?”

靜嘉收回神,低首搖頭。“我哪知道有沒有趣,只是……只是難得出府,自然高興。”

姚黃瞧著靜嘉神色,漏出些笑意。“二小姐這是惦記著見孫少爺吧。”

“見他有什麽高興的?還不夠吵的呢。”

靜嘉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姚黃卻不肯依,“您哪回都和孫少爺吵,您又哪回沒跟孫少爺和好呢?要奴婢說,這吵也是個情份。”

魏紫聽姚黃這麽說,忙附和兩句。靜嘉伸手掐了下兒魏紫腰窩,嗔道:“娘才罰了我,你們又來瞎編排。可見不是什麽忠奴,天天想這些羞人的事情,早點兒嫁出去配小子得了。”

聽靜嘉這麽說,姚黃魏紫趕緊討饒告罪,車廂裏笑作一團。

姚黃向來穩重,又知道那日德安齋中事詳,這般與靜嘉開玩笑,無非是逗她一樂。見自家小姐久違的歡暢,姚黃垂首淺笑,心裏松快了許多。

車中的安靜一被打破,靜嘉的話也多了起來。扯著魏紫說東說西,待到了地方才停下嘴。

姚黃先一步跳下了馬車,扶著靜嘉下來。敦堂早已下了馬,正與迎上來的臨淄郡王問禮寒暄,因毓慎也在一旁,三人一時聊得熱絡,沒人註意到靜嘉。

靜嘉兀自理著裙面兒,順便望向那十剎海上一片碧油荷葉與亭亭玉立的盛放荷花。正午剛過,是最熱的時候。靜嘉自己接過扇來搖著,依舊不得紓解。阿童上前向臨淄郡王行了禮,說話的三個人才齊齊望向靜嘉。靜嘉把扇子遞給了魏紫,走近幾步,朝臨淄王一欠身。“王爺萬福。”

臨淄王伸手扶了她一把,“二小姐請起,酷暑未過,實在是麻煩二小姐了。”

“承蒙王爺看得起,莫說酷暑,便是數九寒天,臣女亦是要來的。”靜嘉笑吟吟地回了句話,卻是低眉順目,並未擡眼。

臨淄王沒再多說什麽,而是毓慎道:“小瑾已經來了,在亭中等你呢。”

靜嘉擡頭朝毓慎微笑,入了夏,毓慎仿佛又長高不少,與臨淄、敦堂二人的差距也在不停縮小。說起來,再過一年毓慎就夠歲數找老婆了。靜嘉的春心蕩了一蕩,孫嬸娘,快來我家提親吧!

臨淄王不動聲色地瞧著靜嘉的神態,過了半晌兒才接上話兒,吩咐著阿童:“你帶二小姐到涼亭裏去吧,順便讓人把屏風豎起來。”

阿童稱是而退,靜嘉收回在毓慎身上的目光,忙隨上阿童。

十剎海說是海,其實不過是個湖,因周圍有十座寺廟,故稱十剎海。這在京城裏算是片不小的水域,夏有荷葉接天,冬有積雪茫茫,四季景色俱是怡人。十剎海周圍多住皇族公侯,昔日相府,便離此處不遠。

湖面上架有平橋,將湖中的三座涼亭串在了一起。此時阿童引靜嘉去的,是最東面的那一個。最西側的安排給了士子們賦詩賞荷,中間最大的一座,則是留給臨淄王。

靜嘉走得近了,發現中間那座亭中還有幾個麗服少女,手抱琵琶,親昵交談。靜嘉免不得好奇,問向阿童。“那幾位是哪家的小姐?怎麽在那座亭子裏。”

阿童面色訕訕,尷尬地解釋:“二小姐,那些都是樂坊女子……”

靜嘉楞了下,很快反應過來,這是給文人騷客們助興的歌舞姬,也許就是什麽賣藝不賣身的名角兒,沒準其中哪個就是臨淄王的紅顏知己呢。

阿童用餘光打量著靜嘉,卻見她面無異色,更沒有多說什麽,反而平靜地進了東亭中。

靜嘉聽邵氏傳達的內容,原以為只有毓瑾、趙芙兩人來,沒想進了亭子裏,發現還有另兩位少女。顯然,能坐在這裏面的,肯定不會是什麽樂坊女子了。

毓瑾最先看見靜嘉,停下話,起身迎上靜嘉:“靜嘉,你可算來了!這是芙兒姐姐,上次在你們家見過的,這兩位是大理寺少卿舒大人家的舒姐姐和鴻臚寺卿姚大人家的姚姐姐。”

靜嘉欠身為禮,“三位姐姐好。”

阿童亦是朝眾位閨秀們行了禮,“今日請幾位小姐來,是有勞您幾位替咱們王爺做個評詩人。一會兒外面的公子們做好了詩,奴才會送過來,請您幾位挑出三份最上等的詩作,這三人便是今日的詩魁,咱們王爺會給這三人賞賜。幾位小姐可明白了?”

“姐夫早同我們說過了,我們自然明白。”說話的是姚三小姐,一張幾乎不遜於趙芙的俏麗臉盤兒上盡是洋洋得意之色,站在她身側的舒小姐亦是附和了一聲。

聽她說了聲姐夫,靜嘉並未往心裏去,只當這些士子中,有人是她姐姐的丈夫罷了。

靜嘉惟瞧見趙芙冷睇了那兩人一眼,繼而淡淡道:“有勞公公。”

趙芙既沒說王爺說過沒說過,也沒說自己明白不明白,一句輕飄飄的有勞說出口,與上回靜嘉見她時一樣的清高。

倒是毓瑾,熱情地打著圓場。“王爺雖與咱們說過一次,可公公也是好意,毓瑾這廂謝過您了。還不知怎麽稱呼公公?”

阿童倒沒惱,始終是帶著笑。“回孫小姐的話,奴才姓童,叫童大,您喚奴才阿童就行了。”

“那阿童去回稟王爺罷,只說我們都記著王爺的吩咐了,請王爺放心。”

毓瑾年紀雖是最小的,此時卻表現的落落大方,靜嘉捏了捏毓瑾的手,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笑。

因聽毓瑾這樣說,靜嘉不由多看了幾眼阿童。眾人俱知來這詩會該做什麽,獨她一人不知,阿童多說這幾句,興許便只是為了交代自己。阿童見靜嘉看向自己,恭敬地一笑,繼而躬下了身子,稱是退了出去。

阿童一走,剩下這五個丫頭們在亭中,嘁嘁喳喳,再度聊了起來。

那位舒小姐與姚小姐是相熟的,看起來交情匪淺,聚在一處,好似有說不完的話。毓瑾一手挽著靜嘉,另一手又去拉了趙芙,儼然又是一個小團體,坐到了一起。

被毓瑾拉著,趙芙面兒上雖沒什麽不情願,但也不似靜嘉這般歡歡喜喜。毓瑾許久未見靜嘉,總是把趙芙拉向了自己,也只顧得上問候靜嘉。“你大嫂嫂待你可好?我聽哥哥說你被伯母罰了,可要緊?”

靜嘉看了眼趙芙,心道毓瑾單純,她大嫂嫂不就是趙芙的親姐姐?縱是待自己不好,當著趙芙的面,自然是要往親熱裏說。“嫂嫂當然好,我父母都很喜歡她,如今已是嫂嫂在管家了。至於挨罰……”靜嘉頓了頓,挽起了袖口,“喏,我娘打的……現在淤青還沒化開呢。”

毓瑾一驚,“這麽嚴重?就因為你要來詩會?”

“什麽嚴重?”

沒等靜嘉答話,一個沈聲打斷了兩人,靜嘉擡頭看去,正是臨淄王站在她們面前。五個小姑娘見臨淄郡王進來,忙起身行禮。

臨淄王擺了擺手,目光停在靜嘉還沒放下來的袖子上,半晌方移開來,恍若未見,雲淡風輕道:“都起來吧,外面的士子們來得差不多了,小王過來與各位小姐說一聲。為防壞了各位小姐閨譽,還請各位不要出入走動,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阿童。”

眾人稱是,臨淄王很快地轉身出去了。

被臨淄王這麽一打岔,毓瑾也不纏著靜嘉追問挨罰的原因,只是說:“這位王爺好生稀奇,辦個詩會,倒要請咱們來評詩。”

靜嘉扯了扯毓瑾袖口,滿面好笑,“外面都是伺候王爺的人,你再渾說,仔細他們告訴了王爺,把你丟到十剎海裏采藕去。”

毓瑾扁了扁嘴,到底是聽話的沒再多說。靜嘉餘光在趙芙精致光滑的臉龐上掃了一眼,匆匆收了回來。趙芙極敏感地發覺了靜嘉的視線,眼神追了過來,直接與靜嘉對視上。

靜嘉被她看的發毛,卻聽趙芙輕笑一聲,同毓瑾道:“王爺請你我怕就是陪襯,真正想請的還不都是一個人。”

趙芙聲音清冷,靜嘉只覺得連周遭蟬聲都安靜了下來。趙芙說的這個人……該不會是自己吧?

46詩魁

“想請誰?”毓瑾低問。

趙芙面兒上浮起了笑意,轉頭瞥向姚家小姐,“孫妹妹不知道?她長姐就是原先的臨淄王妃。”

原來適才姚氏稱的姐夫,便是臨淄王,靜嘉心裏一松。

毓瑾滿面驚疑,“那王爺為什麽想請她?”

“妹妹真是糊塗。”趙芙搖了搖頭,沒再接話。捧著手裏的茶,面向亭外,仿佛醉心於外面景致。毓瑾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趙芙又不肯回答,一時心裏憋的難受。

毓瑾雖未明白,而靜嘉卻回味兒來了。姐姐死了,娶妹妹做續弦大抵是件常事兒。臨淄王所為,沒準就是借機接觸接觸未婚妻。

那……自己來這次詩會,純屬意外巧合了?

靜嘉很快把這樣的巧合,歸結為與毓慎的緣分,面兒上掛起了笑容,安撫著毓瑾。“王爺自然有王爺的打算,與咱們能有什麽幹系。你哥現在是王爺伴讀,回頭去問你哥就是了。”

毓瑾才道了一句也是,便見阿童捧了紙箋進來。“已有幾位公子寫就了詩,王爺讓人代為謄抄,請諸位姑娘過目。”

幾人的貼身丫鬟忙上前各自取了紙箋,遞到自家小姐跟前兒。靜嘉從姚黃手中接過,低首翻看著。

不知是為著什麽緣故,這些紙箋上並未寫作詩的人是誰,只在題目前標了個“壹”“貳”這樣的數字。靜嘉目光略滯,猶自讀了下去。

作詩的本事靜嘉沒有,品詩還是可以的。且不說上輩子學文,靜嘉做過了多少鑒賞詩歌的題,單論這一世跟著教“女四書”的老頭也沒少學。是以,手中四首七律,靜嘉讀的很用心。

這心用著用著,靜嘉就註意到了字上來。有兩張清峻,有兩張遒勁。那遒勁的看著十分熟悉,大概是敦堂的字,而另兩張清峻的……“靜嘉,這是我哥抄的!”

不待靜嘉猜忖,毓瑾已是湊上前來,輕聲揭開了謎底。

靜嘉彎唇一笑,果然,都說字如其人,這清峻瀟灑的筆鋒,也只能出自毓慎的筆下。

“靜嘉,你覺得這四首裏,哪個好?”毓瑾並沒退回身兒,反而把另兩張攤了出來,問著靜嘉的意思。

靜嘉指著其中由敦堂所抄的一首,“我偏愛這個多些,用詞雖清麗簡單,但卻將寫的格外有意境。

“那這首呢?”毓瑾抽出了敦堂抄的另一首,“我看他自比為荷,願結蓮藕蓮子供人食,願開一季與人賞,願為蓮葉做擎傘,倒是頗獨特的想法兒。”

靜嘉留意了眼那上面的數字,寫的是肆,接著才道:“你說的也有理,只這一首寫的太直白些,少了委婉的意味。不過……倒合你的脾氣。”

毓瑾正是猶豫未定的工夫兒,阿童又接連進來幾回,送了其他人的詩作。手中一下多出將近十首詩,靜嘉也顧不上和毓瑾討論,低頭一首一首細讀了來。適才覺得出彩那一首,這會子倒不顯得那麽突出了。

這些士子各有各的想法兒,有的著意寫那荷蓋碧綠接天映日,有的寫那菡萏之美,粉似少女,惹人憐愛,有的讚荷花香遠益清,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最不乏的是托物言志之人,自比荷花的高潔,或是誓要為官廉潔……靜嘉一一看罷,挑了五份兒最中意的放在了上面。

見靜嘉坐正了身子,毓瑾偏過身來,遞出三張到靜嘉面前,“喏,看看咱倆想的可一樣?”

靜嘉笑著給出了上面的那五個,“我還沒拿定主意,看看哪個與你想的一樣,便采用哪個吧。”

毓瑾接了靜嘉遞來的,大致一翻,迅速的抽出兩張來。“這兩個和我想的一樣,另外那三個,你不如問問芙兒姐姐的意思。”

趙芙不待靜嘉接口,已是容色冷淡地婉拒了。“靜嘉妹妹的喜好,想來與我不同,還是讓妹妹自己做主吧。”

靜嘉被她揶的尷尬,理也沒理,起身拿著剩下那三張,主動去找了姚、舒兩位姑娘。“妹妹一時拿不定主意,想討教二位姐姐,這三首哪一首更好些。”

姚三小姐最先擡起首來,上下對靜嘉略作打量,沒多謙虛,接過了靜嘉手裏的紙箋。舒氏極快地湊過來看了看,兩人低聲交談幾句,只見姚氏嗤笑一聲,方道:“我瞧著,這三首都不過平平,妹妹還是再去挑挑吧。”

說著,姚三小姐信自將那紙箋對折,壓到茶杯底下。

靜嘉皺了皺眉,頗為不悅。“即便姐姐不喜這三首,也請把紙箋還給我。”

姚三小姐掩唇一笑,“姐夫說讓咱們一起挑出三首最佳的,既然這三首,我兩人已經覺得不夠好了,自然也沒機會成為詩魁,還給妹妹又有什麽用呢?”

“咱們一共五個人,縱是兩位姐姐不喜,也仍是少數,怎麽能做得了主?”

姚、舒兩人對視一眼,只見姚三小姐微勾唇,接著從杯下抽出了那三張紙箋,刷地一下撕成兩半兒,然後笑吟吟地塞給了靜嘉。“喏,還給妹妹了。”

靜嘉接過那紙箋,面色已是沈了下來,這位姚三小姐……長的這麽俊,脾氣也太跋扈了些。

看見靜嘉這邊的動靜,毓瑾忙起身走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指著姚三小姐:“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不喜歡就要撕了嗎?”

靜嘉皺眉,姚三小姐估計是已經知道自己是準王妃,在未婚夫的地盤兒上格外財大氣粗,借題發揮顯擺自己的與眾不同呢。靜嘉一手捏著被撕壞的紙箋,一手拉了拉毓瑾,“別理她了,真是幼稚。”

誰料那姚三小姐拍案而起,高聲道:“你說誰幼稚呢。”

靜嘉無心理這腦殘姑娘,沒接茬兒,拉著毓瑾往自己的位置上走。那姚三小姐卻沒想放過靜嘉,擋到了她前面,狠狠地瞪著靜嘉:“你再說一遍,誰幼稚。”

“誰氣急敗壞惱羞成怒誰就幼稚。”靜嘉瞥她一眼,神情自若地坐到了位置上。

姚三小姐也聽出靜嘉指桑罵槐的口氣,不怒反笑:“你等著。”

靜嘉沒理她,只是管毓瑾借來了她的紙箋,找出了那三張她適才挑的,兀自斟酌,留了其中一張。“一莖曲直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